西方不亮东方亮

开坑一时爽,填坑火葬场

Farewell

🛎请勿上升真人!都是虚设!

🛎没有什么情节!描写感情为主

❗BE预警

❤️抱歉拖了很久,但是一直在!

❤️下一篇,我要往死里甜(咕咕)



Chapter 1


“珉起,什么是一见钟情啊?”


“大概就是,”崔珉起眯起灵动的眼,像是在回想些什么。


“忽然你就听到了自己心跳的节奏,与他的呼吸休戚与共。”


“这是你第一眼看见郭中将的感受吗?”金钟炫吞下了吐槽肉麻的话。


“才不是!”崔珉起气鼓鼓地瞪大圆溜溜的眼睛,“是他追的我!”


金钟炫笑了笑,没再说话。


“怎么突然问起这个?莫非你也终于……”崔珉起坏笑着靠近。


“没有,”金钟炫一下子红了脸,推开崔珉起,“为了演戏,演戏!”


“嗨,没意思。”崔珉起一下子没了兴趣,瘫坐在椅子上,有一下没一下踢着地板上的纸屑。


“不过钟炫,演戏还真得要一点生活经验。你,可以试一试。”


“那敢情崔大明星的成功归功于郭中将喽?”


“呀,别提他了!”崔珉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,甚是张牙舞爪。


果然,谈恋爱让人暴躁,惹不起惹不起。金钟炫暗自想,心中不自觉地泛开几丝艳羡,不绝如缕。


“我要专注事业。”金钟炫闷闷不乐地想。



Chapter 2


金钟炫和崔珉起是同一个话剧团的演员。不同的是,崔珉起已经走在一线前沿,每次都是主角。各位财阀高官、世族大家都以能观赏他主演的话剧为荣。而金钟炫呢,总是配角甚至跑龙套,站在灯光璀璨的舞台幕后的阴影里,偷偷露出一双小鹿般亮亮的眼,打量着观众席上形形色色的人。


每一次,剧院的7号包厢,都是郭英敏中将的。金钟炫曾远远见过,仿佛是从14世纪英国皇室画像中走出来一般,卓然超群的气质,眉眼如雕塑般,总是不苟言笑,微皱的眉头更添一分英气。年纪轻轻,便已获得中将的军衔,不用说,家世显赫的小姐们自然对他趋之若鹜,但郭中将另辟蹊径,半年前第一次看见崔珉起,便开始穷追不舍。虽然崔珉起从来没有正式承认过,但两人的关系已甚是亲密。


爱情和事业双丰收,所谓人生巅峰,便是如此吧。


金钟炫每次看到郭中将,总会想起自己目前是处于两手空空的境地:事业没有起色,也没时间与金钱去谈恋爱。


至于金钟炫为何会问起关于“一见钟情”,还真是因为演戏的缘故:几天起,崔珉起接下了一个剧本,通读下来,觉得男二号非金钟炫不可,于是向导演力荐,也许还带了一点胁迫;无论如何,金钟炫终于迎来了人生中最大的角色:男二号。


他的戏份中,有一场是与女主角相遇、一见钟情。这一场一直是他过不去的坎儿。


用崔珉起的话来说:你这个一见钟情演的不是发情而是受惊。


金钟炫气崔明起的损话,更气自己的无能。


他似乎遇上了第22条军规:事业没有起色,他就没有时间金钱谈恋爱;他若是没有恋爱经验,他的事业也难有起色。



Chapter 3



这道坎儿还在那里横着,演出的日子如期而至。崔珉起用极度浮夸的表情模仿金钟炫,并且建议他用更加浮夸的肢体语言,比如被击中心脏那样表现自己的心动,金钟炫对这“建设性”的建议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。


表演前,作为主演之一,他跟着崔珉起去拜访了一下几个包厢的贵客。女主演由于妆发繁杂,便不参与。


当然说是拜访,只是个借口罢了。


跟着崔珉起最终停留在熟悉的7号包厢,金钟炫恨自己太容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,最终沦落为最亮的电灯泡,尴尬地站在角落,呆呆地看着另两人。


看到崔珉起来了,郭中将仿佛变了一个人,平日里横眉冷对的孤傲此刻荡然无存,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幼稚地缠着崔珉起,而当崔珉起不情不愿地咕囔一句“英敏哥”时,毫不吝啬地颧骨升天,满眼宠溺。


金钟炫揉了揉眼睛,不敢置信地看着郭中将笑得有点过分灿烂的脸,下意识地向门后退着,想找一个可以支撑的地方,让他确认一下自己不是在做梦。


后退着,门突然打开,金钟炫刚欲回头看,停步不及,便撞进一个怀抱。


“对不起!”金钟炫惊恐地跳出了这个怀抱,迅速弯下腰道歉。


对方默不作声,金钟炫只能看见对方笔直挺拔的西装裤和油亮的皮鞋,散发着昂贵的气息,绝望地闭上眼,千万不要得罪了什么权贵。


“没事。”对方清朗的声音传来,内敛中带着潇洒,温和里含着力量,“是我唐突了。不用道歉。”


金钟炫长舒一口气,缓缓抬起紧绷的身体,顺势抬起眼,那个人便完整地落入他的眼里。


突然脑袋里涌进很多的东西,又刹那间一片空白。


他深吸了一口气,左胸膛传来沉重的跃动,仿佛新年祈福时撞钟沉闷的声音,有力地轰击着金钟炫理智与情感的堡垒,有点痛,有点喘不过气。


心底传来了疼痛,在疼痛之中,却凛然有几丝欢喜生出;像是冰雪山顶生一簇火,万里深海下深吸一口氧气。


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用很热烈却纠结克制的目光注视对方,而对方用礼貌冷淡而不失困惑的眼神回看着他,感到失礼,慌忙移开目光,低头整理衣裳。


“黄少将。”身后传来郭中将的声音,似乎叫的正是眼前这位。


眼前这位笑了笑,微微点了点头,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:“郭中将,打扰了。”


金钟炫乘机悄咪咪地溜走,溜到崔珉起身边,偷偷问:“那位是……”


崔珉起阔步向前,摆出招牌官方笑容,向黄旼炫问好,顺手拉着金钟炫,介绍道:“黄少将,这位是本次剧目的男副演,金钟炫;钟炫,这位是黄旼炫黄少将,是郭中将的好友,这次受中将的邀请,一起来欣赏话剧的。”


金钟炫局促不安:“您好。”


黄旼炫微微点头,含笑道:“您好。”


崔珉起看了看时间:“演出快要开始了,我们先失陪了。”


郭中将似乎不太情愿,但也没说什么,眼神黏糊糊地目送着崔珉起。崔珉起倒是心宽,头也不回,只是哼着歌儿,神采奕奕的样子。


金钟炫偷偷向后看了一眼,发现黄旼炫也正笑吟吟地目送着他。他触电般回头,心里升起的一阵惊悚,更多的是喜悦。


但下一秒,金钟炫想到:也是,当着郭中将的面,他总不能看着崔珉起吧。


要问起黄少将到底是什么模样,金钟炫不善表达,大概只能说,是很难忘的模样,直击心底,像是一曲离殇,九曲回肠,余音绕梁,万古回响。


简单来说,就是一见钟情的模样。


金钟炫本来是想反驳崔珉起关于一见钟情的感觉的。但是他想想,还是没说。


那一刻,没有任何声响,心脏漏跳一拍,脸颊炙热一度,搅起满城风雨,从此忐忑无主。



Chapter 4


“钟炫,加油!”崔珉起损归损,正经时也很正经。上场前,他仍微微担心,给金钟炫大气。


金钟炫没有回答他,低着头,顶着自己的脚尖,冷静异常。


舞台上。


金钟炫从阴影中走出,来到了女主角身旁。


女主角微微侧身,嫣然一笑。


金钟炫想起了那个人的脸庞。


如果少将这般灿烂对他笑,他一定毫不犹豫地溃不成军。


“公主殿下,有幸能与您跳一支舞吗?”金钟炫伸出手,便触碰到冰冷的现实。



谢幕后。


“我的妈呀!金钟炫!看不出来啊!你什么时候演的这么好了!尤其是那场一见钟情,我都看的眼角湿润了!”崔珉起刚卸下服饰,便蹦到了金钟炫的身边,激动道。


“哪有啊?你太夸张了…”金钟炫说的是实话,因为一见钟情的场景后,他便一直有些心不在焉,甚至差点走错了位,等会儿肯定要被导演一顿臭骂。


崔珉起还在一旁喋喋不休,金钟炫随口应付着,注意到了化妆间门口两个高挑的身影。


隐隐约约有工作人员的声音:“中将、少将,请稍等一下,他们马上就出来。”


“少将”“他们”金钟炫心底一惊,不觉多偷瞟了几眼,奈何那个最为高挑的身影站在阴暗处,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。


工作人员匆匆走来,看也不看金钟炫一眼,提起了崔珉起的随身物品:“崔先生,中将他们在等您,我来帮您。”


说罢,转身离开,手上的包因为转身的急促挥到了金钟炫的膝盖。金钟炫吃痛的踉跄了一下,工作人员却头也不回地大步迈进。


崔珉起连忙扶住他,金钟炫摇摇头。身体上的痛短暂而肤浅,心底的苦涩,倒也习惯罢了。


崔珉起刚欲拉着金钟炫一起走,导演便面色阴沉地叫住了金钟炫。金钟炫强颜欢笑着向崔珉起摆摆手,步履沉重地走向导演。


“金先生,我在等你。”不远处响起了平淡却充满威慑的声音,令刚才还阴沉的导演一个哆嗦,陪笑着一把拉过金钟炫,冲到了声音的来源。


“少将大人,我刚刚想问问金先生服饰有没有哪里不适,您要是有事我下次再问。”导演谄笑着。


黄旼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:“服饰是服装组的工作,导演您就管好份内的事。”


说罢,转身离开。


金钟炫呆呆地愣在原地,不知所措。


“金先生,走呀。”放慢脚步的身影这样说着。


就像是一句美妙而危险的魔咒,金钟炫无法控制地小步跑着,追着前方近在咫尺,却遥不可及的人。



Chapter 5


时至冬日,寒气逼人,金钟炫捂着冻红的脸,有些艰难地踏着满地雪,跟在黄旼炫身后,


走过几条街区,两人来到一家小而精致的餐馆,少将一看便是常客,径直走进最安静最里面的小包厢。


“谢谢您,少将大人。”金钟炫盯着菜单憋了十分钟,终于憋出这样一句话。


“哦?”黄旼炫一挑眉,“谢什么?”


金钟炫懊悔不已。少将怎会发现自己演戏时的心不在焉,又怎会知道自己刚刚身处窘境。


那少将到底为什么把自己叫出来呢?


金钟炫沉默着困惑着,黄旼炫没听到回答的声音,抬眼撞进那潭清凉迷茫的眼底。


“没…没什么,就是谢谢少将对我的照顾…看在崔先生的份上,您真的太慷慨善良了。”金钟炫深藏一抹苦涩,勉强笑道。


黄旼炫停住了扫视的眼光,眼神凛然定在金钟炫震动的瞳孔里,声音里微微有几分忿然:“并非看在崔先生的份上。”


忽地又柔和了下来。


“只是想见金先生罢了。”


说罢,少将若无其事地招来服务员。


金钟炫只觉得面颊滚热,许是餐馆里的暖气开的太足了。窗上凝结着斑驳的雪痕,冬夜的模样如此迷人。


若是时光冻结在这一刻,该有多好。



Chapter 6


从那以后,每天傍晚金钟炫下班走出剧院,都能看到街对面拐角处停着一辆车,而黄旼炫摇下车窗,眯着眼,远远地招手,看着他扭扭捏捏地一点点走近。


金钟炫也不是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要来等他,黄旼炫的回答一直只有一个:


“只是想见金先生罢了。”


黄旼炫会把金钟炫送到家,说是顺路。金钟炫也不是没有偷偷目送他,原路返回,背道而驰。


在每一个雪花纷飞、夕阳如画的傍晚,他

挥手告别。


“Farewell”


黄旼炫总会笑着这样说。戏剧里总喜欢告别时说Farewell。


金钟炫也笑着回应他,心里却泛酸涩,Farewell有永别的意味,但是黄旼炫似乎并不是这样想的。


金钟炫不善言辞,但黄旼炫倒是出乎意料地健谈,一直讲着军队里的趣闻逸事。他的声音柔和绵长,仿佛一辈子都不够讲。


想到一辈子,金钟炫顿时觉得余生,也不那么漫长,如果是这样。




“什么??!黄旼炫到现在还叫你‘金先生’??”崔珉起暴躁地叫道。


金钟炫连忙按住崔珉起,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,把他拉到无人的化妆室:“什么黄旼炫,你要叫他少将……还有,叫我金先生怎么了?人家这是有教养!”


崔珉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:“他!你心爱的少将!都来接你下班送你回家了,怎么招也该改口个稍微亲密点的称呼吧?”


“少将可不像你家郭中将,一口一个 珉起珉起的,腻歪死了……”金钟炫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,“不是,我和少将又不是那种关系,你在想什么呢!”


崔珉起看着金钟炫急切通红的脸,摇了摇头:“得了得了,多大的人了,还矜持……”


“少将是我的恩人,那么照顾我……我……”金钟炫声音渐弱了下去。


少将是怎样想的?


我不知道,也不敢问。如果不去明了,是不是还可以抱有一丝希望?


冬日的余寒总是若即若离,一点回暖的迹象也没有。


金钟炫坐在黄旼炫旁边,呆呆地望着起了雾的车窗,一时失了神,情不自禁地用手指画了一个圆滚滚的爱心。


指尖如触电般缩回,连忙用手掌拭去,水滴游走,冰凉刺骨,金钟炫不安地用余光轻瞟着黄旼炫,却发觉对方正直直看着他。


“金先生有喜欢的人了?”黄旼炫和善地笑着,眯起的眼里闪着不明所以的光。


“不不,不是的……”金钟炫下意识向远离黄旼炫的一侧缩了缩,却引得黄旼炫探过身子。


两人之间的距离虽然也不算多靠近,但已经让金钟炫呼吸困难,他感到殷红爬上了脸颊,眼神飘忽不定,他想起了那个困扰他的问题:他们俩,到底算什么关系?


金钟炫微微张开了嘴,那个问题,呼之欲出。


“那个……”


“好了,金先生,我开玩笑的。”


黄旼炫却突然正身,笑道。金钟炫感到死里逃生的一丝舒畅,却难解其惑,更觉压抑焦虑。


“其实今天我是有正事要和金先生谈的。”黄旼炫正色,眼里的笑容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肃穆和落寞。


“什么?”金钟炫心头一紧。


“我,要走了。”


黄旼炫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边缘,似乎想要削弱自己的声音,可那几个字,还是深深落进金钟炫的耳朵里。


“去哪里?”金钟炫下意识脱口而出。后悔的时间和余地也没有。


黄旼炫侧过脸望着窗外,良久,道:“去北欧,那里的战况有变,我必须要去支援……”


金钟炫曾经想过无数种被拒绝的方式,无数种可能的未来,却从未想过,在一切揭开谜底之前,他却要率先离开。


金钟炫发现自己异常的冷静,因为自己并没有资格做出任何反应,他只是黄旼炫的一个朋友,这样有所交代的告别,应该足够自己庆幸,而非不告而别。


可是此去一别,再会何年?


谁也不知道。


金钟炫抬起眼:“少将,我……”


“钟炫。”黄旼炫忽然打断了他,叫着他的名字,金钟炫愣住了,大脑一片空白。


“……你看,春天马上就要来了。”黄旼炫摇下车窗,目光落在了天边翻涌灿烂的夕阳,橙黄和绛红交织着沉淀在他眼底,一抹翩跹的哀愁隐没在风里。


“春天来了,我就该走了。”


凉风穿堂而过,金钟炫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。


一直到送金钟炫到家,两人都没有再说些什么。金钟炫强笑着挥手告别,又听到黄旼炫笑着说“Farewell”,也许一切巧合都是因缘结果。


金钟炫忽然发现院子里的花枝爆出了绿芽,那抹碧色如今是那么的令人沉重,金钟炫沉默许久,伸手拈去那簇新芽,丢在了身后。


时光冰冻三尺,为你春色意迟。



Chapter 7


崔珉起脱下了外套,金钟炫却像是还留在冬天,固执地穿着。


“不热吗,钟炫?”崔珉起别扭地拽了拽金钟炫的外套。


“不!热!”金钟炫斩钉截铁地拍开崔珉起的手,摩挲着衣角,别开脸,陷入了沉默。


“在想你家黄少将?”崔珉起凑过来。


“没有没有…”金钟炫慌乱推开崔珉起,“什么我家黄少将,真是……”


辩解的声音突然细不可闻,金钟炫藏住了哽咽,却被迎面而来温热的风迷了眼。


几天前的晚上,黄旼炫再也没有出现,金钟炫也没有去打听,他知道,但是害怕确认,黄旼炫是否已经被调遣走了。


没有正式的告别,只是在前一日分别时随意的一句“Farewell”,成为许久的遗憾。


金钟炫终究是没有说出“我等你”。


如果告别是一个吻,那么我会心甘情愿地等。金钟炫这样想,也不觉得脸红,因为幻想带来的,比起激动,更多是失落。


如今他却什么都没有,只有许多难眠的、怀念冬夜的夜晚。


他常常从梦中惊醒,醒来时泪流满面,似乎有什么被他丢在梦里,遗忘在梦境,他不敢用力去回忆。


这样一无所有,便是两年。


两年后的春天,派遣出境的军队回来了。这个消息是崔珉起告诉他的,据说郭中将变成了郭上将,黄少将似乎也有好消息,但是没有具体明说。他们两天后就到达。金钟炫听到这个消息时,脸颊突然变得绯红。崔珉起兴奋之余,不忘调侃金钟炫:“啧啧,真像个小媳妇儿。”


金钟炫伸手挠崔珉起,两人大笑着,跑进了春色里。


金钟炫看着烂漫的季节,万物都在生长,茂盛的思念,曾经暗淡的希望,过去的两年寸寸生长,如今蓬勃爆发,重见天日一般;但同时,不知从何处生长一簇不安:他凭什么高兴?


他只是少将的朋友,而他又在自居以什么身份而高兴呢?


两天后,金钟炫和崔珉起来到了港口,熙熙攘攘的人群把他俩冲散了,金钟炫用力挤到了岸边,双手攥紧岸边的绳索,极目眺望渐近的轮船。


甲板上站满了满身风霜的人,挥着手告诉等待的人:我回来了。


金钟炫仔细看着甲板上的每一个人,身旁涌动的人潮不断地冲击着他,有人因为看见了自己的亲人雀跃欢呼,冲向前面。


金钟炫的手掌因为用力而摩擦出血,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,鼎沸的人声和稀薄的空气夺去了他的感官,只剩下视觉在不知疲倦地搜寻着。


后来血腥的气味终于弥漫开来,刺到了他的眼里,他感觉那股血气将自己的眼球都染红,疼痛得流泪。


他不敢揉眼,他生怕揉一揉眼睛,就错过了那个身影。


后来甲板上空无一人,港口也人影寥落,金钟炫的双手摩挲着绳索,血腥的气味因为港口阵阵海风而散去,金钟炫的视线也跟着涣散了。


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,金钟炫猛地一转身,是郭上将和崔珉起。


“钟炫……”崔珉起走上前,轻轻抓住他的手臂,摇了摇示意他放开紧抓绳索的手。


金钟炫像是一片凋零的树叶,却紧紧攀附在树枝上。他的身体无力地随着珉起摇晃,手却任然紧抓着绳索。


“钟炫!”崔珉起恼怒地叫道。


金钟炫像是听不见一般,也感受不到痛觉,没有悲伤,没有失落,只有深渊般的困惑,困惑得让他窒息。


金钟炫越过崔珉起,目光炯炯地盯着郭英敏,却始终没有说话。


郭上将看着他,坚毅冷峻的容颜变得柔和而悲伤。那双清澈透亮的眼,似乎在期待着什么,却被淹没在深深的悲伤,而那悲伤似乎已经成了那双眼的一部分,处处盛开,时时盛开,无休无止,不痛不痒。


“是少将自己的选择……”郭上将缓缓吐出这些字,像一把锋利的小刀,缓缓割开血淋淋的现实,“你就当他……死了吧。”


话已至此,也无需多说了。


金钟炫的手臂无力的垂下,手掌已结起薄薄的血痂。粗糙的绳索染上血色,在晚霞渐染的天色中镀上一层冰冷的锈色。


金钟炫仍然常常从梦中惊醒,也不再流眼泪,只是偏头空洞洞地望着漆黑的夜色,一会儿又仰起头,据说这样眼泪不会流下来。


但是他也没有眼泪可流了。似乎黄旼炫留给他的所有,都是眼泪,如今已经干涸了。他还留下了什么呢?是恨?是憾?金钟炫自己也不知道。


于是他看着夜色,有时月朗星稀,有时星辰遍撒。同一片夜色下,他在地球的另一端。


他为什么不回来呢?那里,一定有这里所没有的美好,让他驻足停留,再无归期。又或者,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归宿。


金钟炫知道自己想不明白,但是还是想,这样,寂寞似乎就无机可乘。


于是,金钟炫让自己成为了寂寞。



冬天一年比一年寒冷,雪花肆意倾洒,只在街上走了一会儿,金钟炫和崔珉起已经满身湿淋淋的。


今天是圣诞,街上张灯结彩,两边暖橘色的灯光化不开厚重的雪,却也明亮。


崔珉起气呼呼地拉着金钟炫,嘴里不停念叨着:“这个郭英敏,气死我了,这么重要的日子,竟然说有工作不能陪我?我稍微松松口答应他的求婚,他就这个样子,真是欠教训…这个月他都别想进我房间!”


“你啊你,还真是被郭中将宠坏了。”金钟炫无奈地笑着,掸去了崔珉起发梢的雪。


崔珉起自知无理取闹,仍嘟着嘴,看着金钟炫,忽地认真起来:“钟炫,你也该从黄旼炫走出来了吧……五年了,你总该为自己的幸福考虑考虑啊。”


金钟炫掸雪的手停住了,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,他笑道:“你说什么呢?黄少将的事我早就走出来了。”


他自顾自地向前走着:“其实也没什么走不走的出来的,就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,能和黄少将做朋友,我已经很满足了……”


“已经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……”


金钟炫停住脚步,望着天边未褪尽的晚霞,绛紫和宙蓝潋滟交融,寒夜将至,他已经不太记得许久以前的冬夜,似乎并不像如今那么冷。


“珉起,我以前很喜欢冬天的晚霞,即便很冷,却还是灿烂地燃烧着。后来,我知道了,即便它像要燃烧殆尽般地努力,也抵去不了半分寒冷。”


“所以有些虚妄的幻想,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的好。”



Chapter 8


最后的最后,金钟炫对自己说,我一定要去那个他所停驻的地方看看。


如果能见到他最好,能亲口告诉他,我已经放下,开始崭新的生活了。


有些人去见最后一面,不是留恋,是洒脱。


金钟炫是这样想的。



崔珉起又从不知何处蹦到他面前,第1103次说道:“钟炫啊,我怎么能不是伴郎呢!你怎么忍心啊!”


金钟炫无奈扶额,摆手驱赶着:“要我说多少次啊,已婚男,不能当伴郎!”


崔珉起凄惨地嚎叫一声,故作哭腔:“钟炫啊,你结婚这么大的事,我崔珉起,你如此重要的挚友,在台下干瞪眼吗?”


“所以不是让郭上将当了主持嘛,你们俩一心同体啦。”


“才不行!我与你的情谊岂是英敏哥一人所能承担的?”


“呜哇!都怪郭英敏这个臭男人,要不是他嚷着结婚,我就能当伴郎了!!”


崔珉起还在身边吵闹,金钟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嘴,边在想着婚礼的事情。


在冬天办婚礼吧。新娘很喜欢雪,如果到一个有雪的地方办,新娘一定会很开心的。金钟炫想着。


罢了,还是春天办吧。冬天,他要去一个地方,在冬天把过去通通抛下。



冬天的北欧格外寒冷,金钟炫缩着脖子,搓着手,肚子走在街道上。雪花纷纷扬扬,一不小心就迷住了眼,觉得朦胧的视野边界有一个高挑的身影,大步迈出了他的视野。


他环顾四周,街头行色匆匆的人流,没有人为他停留。


他打通了郭英敏的电话,没有问候,没有风度,也没有温度。


“我在北欧。”金钟炫,没有再继续说下去,只是聆听着电话另一头的沉默。


沉默延续了不久,便被“嘟嘟”的挂断声打断了。金钟炫看着“已挂断”的界面,屏幕因为长时间不触碰慢慢变暗,他的眼眸也愈加深沉。


忽的“叮咚”一声,屏幕亮了起来,是来自郭英敏的一条短信,上面是一串长长的英文,大概就是地址了。


金钟炫暗自有些吃惊,他没想到郭英敏直接给了地址,而不是手机号码。他似乎不得不做不请自来的客人了。


他挥手打车,出租车闪着橘黄的光,在午后凛冽刺眼的阳光里,显得干燥而枯萎。


司机接过那个地址时,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,嘟囔着重复了一遍地址,眼神不自觉打量了一下金钟炫,眼睛也不自然地多眨了几下,最后低垂着眼转过脑袋看向前方。这些细微的细节,全都被金钟炫狩猎般地捕捉着。


似乎不是什么好地方啊……


出租车把他放在了一个狭窄的岔路口,没有什么选择,顺着路走就是一道门,门上有斑驳的、布满铁锈的几个字,金钟炫不认识,但他清清楚楚能看到,门里是什么。


是一片白雪皑皑、纯白无暇的墓园。


他没有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黄旼炫的墓碑,上面很简单地刻着名字和日期。时间是五年前。


金钟炫觉得好笑。这样俗套、电视剧般的情节,竟然真的就发生在自己的身上。眼泪顺着脸颊,不断地流下。


如果说黄旼炫让金钟炫恨他,他成功了;如果说黄旼炫让金钟炫忘了他,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。


金钟炫伸手触碰那墓碑,是冰冷的,但冰冷也是一种温度,给他所有辗转难眠的夜一个交代。


“我在等你啊。”金钟炫泪流不止,“迟到了五年,你也在等我吧…”


他在那里坐了很久,看着晚霞旖旎漫天,又逐渐融入深邃的夜空。今天的月色很美,澄黄如练,缠绕几片薄云,气若游丝地落在树荫外。


冬夜的冷,像是把人冻成了一块冰,整个人都钝了、麻木了。金钟炫混沌地想,不如就此冰冻在这里,不再回味过去,也不再期盼未来。


过去和未来,都因为一个叫黄旼炫的不归人,分崩离析,溃不成军。


守墓人过来驱赶他时已经是深夜,思念和等待似乎不苦也不难,坐在墓碑旁空想似乎只是弹指一瞬。



他站在墓园外的十字路口,颤颤巍巍抬起手打车。


午夜的路上没有什么车。他想起以前总有那辆车在拐角等他,他又目送他离开。


他想起以前挥手告别说着“Farewell”。早就觉得这个词不吉利了,没想到真的就应验了。


其实也不是这句话的问题。人迟早都要永别,只是时间问题。



等了许久终于有了一辆车,打开车门便是扑面而来的暖气,暖烘烘的,蒸干了金钟炫的眼泪。


金钟炫茫然地看着车窗外,也看不到什么,窗户被雪封住了。


他伸出纤长的手指,一笔一画,认真写着:Farewell


他在和什么告别?他自己也不大清楚。


也许是除了冬天的春天、夏天,和秋天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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